我的“史前时代”
我的“史前时代”
发信站: 水木社区 (Mon Sep 29 04:10:41 2008), 站内
我把我的小学时代称为”史前时代”。因为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。那段云淡风轻的日子其实已经太遥远了；那种无忧无虑的感觉也已经太陌生了。我现在熟悉的生活是焦虑而忙乱的，所以我甚至觉得那段岁月都不像是我真正的历史，因此我称它为”史前时代”。这个暑假我得到了一周的假期，于是回老家小住数日。在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，我路过了原来的小学，便进去看了看。20多年过去了，当年的教学楼已经破旧得不像样子。但在最初落成时，这栋3层小楼曾是我们那个小城最早的楼房建筑的教学楼，轰动一时。
选班长
我上学早，5岁上小学。原因是幼儿园太贵了，而小学的学费却很便宜。东北的小学都是标准的7岁入学，所以班上的同学都是我的哥哥姐姐。直到来北京念大学，班上才有比我年龄小的同学。
小学一年级的时候，有一天老师说选班长了。方式是大家自由发言。每个同学站起来说：”我选某某”，然后坐下。当时班上有个小女孩，叫田兰。我觉得她长得很好看。而且她是我们这排的小组长，每次查到我没写家庭作业，她都不汇报给老师。田兰课间帮我削过一次铅笔，还曾经把她家炒的黄豆分给我吃。想到这儿，我就站起来大声说：”我选田兰。”没想到我刚坐下，田兰就站起来指着我说：”我选李琪。”
后来班长选出来了。我和田兰都没有当选。现在看这小孩子之间的以恩报恩也表现得太明显了。田兰的名字我一直都清楚记得，只是不知她现在在哪儿了。
速算考试
很快我就小学二年级了。我的功课都还好，只是数学有个速算，就是18＋22＝？这种类型的题目。我其实数学挺好，但就是小孩手慢，每次模拟考试都算不完。当时这个速算是要全年级联考的。全班都知道我算得慢，恐怕会给全班成绩拖后腿。当时我可有压力了。
后来老师特意分配了几个同学给我开小灶，每天放学之后留在教室陪我练习速算。就这样练习了一个多月，直到全年级联考。
后来联考出分那天，老师拿着卷子在讲台上把每个同学的分数大声念出来。碰巧第一张卷子就是我的。老师念：”李琪，100分！”这时全班同学都自发地为我鼓掌，大概有1分钟吧。这种鼓掌都是完全自发的。不像现在的领导讲话，每到需要掌声的地方就故意用升调，再停顿。然后下面听众就知趣儿地鼓掌。我这个掌声是纯自发的。当时我的心情是什么样都忘了。但肯定是笑了。小孩儿开心的时候就笑，开心的时候哭那是大人。
直到今天，我都觉得那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大的赞许和感动。
篝火晚会
我上三年级的时候，我们的秃头校长忽然要在学校操场上开一个”篝火晚会”。就是把很多柴火堆起来点着，然后同学们手拉手围着篝火转圈。现在想想这真是幼稚到不行。但我那会儿居然还挺期待的，校长也很积极地筹划。
等到晚会那天，学校操场上果然准备了一堆又一堆的柴火，准备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点燃。教学楼的正门到两边的侧门之间还拉上了长长的电线，线上有很多彩灯，像藤上结的五颜六色的果子。我那会儿和很多同学都在操场上。这时3年2班的一个男生突然和我发生了一些争执，原因自然早都不记得了。争执的结果就是我手里捏着一把石子儿追着打他。他在前面狂跑，我在后面猛追。追了一会，我觉得和他的距离已经在我石子儿的射程范围内了，然后便扬手狠狠投出一枚石子儿。
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。我投出的石子精准地命中教学楼正门上面挂的一个彩灯。那彩灯泡应手而碎，并且发出了戏剧性的巨大声音。这时的秃头校长正和晚会的合作方（估计是赞助柴火、汽油什么的单位）的一个头头在教学楼正门前说话，那打碎的灯泡几乎就在他眼睛前面爆碎。秃头校长立即勃然大怒，大声质问周围的同学是谁打碎的。他毫不怀疑这是一起蓄谋以久的恶性事件，目的是让他当众出丑。
当时我表现出了和年龄不相称的城府和老练：我一点也没减速，不动声色地接着往前跑。不过没在追那个3.2班的同学，而是一溜小跑从侧门进了教学楼，回了教室。教室里空无一人，同学都在操场上等着参加篝火晚会。我坐到自己座位上，碰巧那天下午有手工课（就是用硬纸和铁丝等简单的材料作出闹钟、小汽车、飞机这些模型。我特别喜欢。），内容是做一个小风车。我就从抽屉里拿出课上没做完的风车做起来了。
天色慢慢黑了，篝火晚会可能开始了。我从教室玻璃上隐约看见红红的火光，还有火光投出的晃动的人影。我还是专心做着风车，把4片修长的叶片微微卷边，然后用大头针把叶片插在基座上。晚风从窗子吹进来，我的风车欢快地转着，我满心高兴。然后把小风车放在窗台上让它转着，就背上书包回家了。
第二天早上我来到学校，一进教室门，班上就几乎爆炸了：我们班的男生都把我围起来了，七嘴八舌地告诉我昨天我溜进教学楼后发生的事情。原来昨晚我们班的男生和3.2班的男生发生了大规模的论战，因为3.2班的男生都说是3.1班的男生打碎的，而我们3.1班的男生反唇相讥说是3.2班的男生干的。结果是秃头校长认定是3.2班的被我追的那名男生打碎的彩灯�D�D因为他自以为没事儿，又回到操场参加晚会，被校长认出来了。
我听了之后非常高兴，大家击掌相庆，因为我们班的男生替我报了仇。然后上课，第一节是语文课。那天讲的课文是《雷雨》。那天外面也正好打雷下雨，那天课本上的字儿都像雨天里泛潮的石子儿。
骑马合战
4年级的时候我们班上的男生开始玩一些比较暴力的游戏了。其中最流行的便是”骑马合战”。游戏的方式是4个男生胳膊彼此别在一起，组成一个方形的基座。基座上面坐着1个男生，一般是坐在后排2个男生的肩膀上。两方的男生们排好阵势，中间隔着大概3、4米的距离。彼此怒目而视，发声喊，然后向对方冲过去。游戏的规则是哪方先把对方冲垮，即把上面坐着那名男生拉下来，算哪方赢。冲击的手段主要是靠身体的冲撞，靠肩膀和胳膊的力量。一般来说是下面的4个男生是主力，上面的1个男生主要是负责喊号子，”冲啊”之类的，但也要时刻保持警惕�D�D当上面的两方的男生的手可以互相够到对方的时候，也可以直接把对方上面的男生拉下来，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。
“骑马合战”有一定的危险性，但是小孩子其实也是有分寸的。对战的双方在课间可以剑拔弩张；游戏结束，还是好朋友，照样一起写作业，一道回家。小孩子是不太懂得记仇的。
现在想想这种”骑马合战”的游戏有点像橄榄球的身体冲撞，对于男生成长体魄很有好处。我当时因为人小身轻，是上面那1个男生的热门人选。我和班上其他4名粗壮的来自农村的男生亲密合作，打遍班内无敌手。并且逐渐发展到扫平4年级的程度。”骑马合战”也可以由多组战方参与，可以发展成”三分天下”，甚至”战国七雄”。当参与的战方增多时，几个战方可以临时联合起来，对抗其他的战方。这时计谋和策略也变得关键起来。因此”骑马合战”对于提高学生的智力和计谋也是有好处的。
后来”骑马合战”在整个学校都变得非常流行，经常课间的整个操场都是”骑马合战”的战场。那场面不可谓不壮观。后来大概是觉得这种游戏太粗野，秃头校长在课间操之前的广播里明令禁止再玩”骑马合战”。之后虽然有小股力量顶风作案，但都最终被镇压了。就这样，我”骑马合战”的戎马生涯结束了�D�D那也是我最风光的江湖岁月。
流星！我恋爱了！
5年级的时候，我喜欢上临班的一位女生。那是一个夏天的放学时分，我背着布书包，倒骑在楼梯扶手从3楼滑下来。这门技巧是我在5年级新学会的，那时正在积极地练习着。当时我从扶手上高速滑下来，到一楼的时候没有控制好速度。落地时没有站稳，屁股”扑”得一下撞到刚转弯上楼的一位同学身上。
等我转过身，我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白色蓬蓬裙的小女孩。她的眼睛特别大，睫毛特别长，好像涂了现在的睫毛膏似的。当然那会儿的小孩不可能去涂睫毛膏。她皮肤黑黑的，个子也很小。但是她的神色却特别的从容和可亲。
我把她撞得后退了一步，她也没有生气。用大眼睛看了我一眼，微微笑着上楼去了。那眼睛好像在调侃着说：”你的技术还不到家。”
我记住了她，而且很快发现她和我同级，是5.5班的班长，名字叫林妍。她是个非常乖巧的女生，是5.5班最受宠爱的学生。从此我每天放学都特意绕一段路，从5.5班的门口走过去。我有时看到她还没有走，在座位上和旁边的同学说话；有时她和几个女生一起结伴回家。她特别爱笑，笑起来也特别可爱。她好像和每个同学都是朋友，和每个同学都有说不完的开心事儿。
后来到5年级结束的那个暑假，林妍作为班长有一周的时间要每天返回学校”护校”。我知道后，就约上邻居家的另一名男生在那一周去学校的操场玩单杠。因为学校离我家很近，步行10分钟就到了。这样我就能多看到她几次。若那天我没看到她，就觉得单杠索然无味；若碰巧看到她，就觉得一下子高兴了。
有一天的傍晚，我等到了林妍，特别开心。然后和邻居的男孩在操场上跑了很多圈，浑身是汗。我们跑到教学楼侧面的露天水池去冲凉。在那个酷热的夏天，树荫下冰凉的池水里多了2个光着身子的小孩。冲完凉，天色慢慢暗了，却不愿意回家。两个人跑到教学楼顶的天台上躺着。天台上的水泥地面被一个夏天的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。经过一天的阳光照射，地面躺上去还热乎乎的。我躺在那儿享受着凉爽的夜风，数着天上的星星。老家的天空很干净，没有污染。天上的星星也特别密，离得特别近。忽然有一颗流星划过了，在蓝色的夜空下流下一条明亮的白练，转瞬即逝，像一只鱼儿偶尔游出水面留下的浪花翻滚。那时我的心一动，一种很幸福的感觉充盈了我的心。那时，我想到的是她。
5年级的时候我10周岁。6年后，我16岁的时候上高二，我终于和林妍分到了一个高中的班级。那时我是班上的化学和书法课代表；她是物理课代表和班委的组织委员。那时我们之间发生了一段惊天动地的爱恋，我们坠入了爱河。她是我的初恋，但却并不圆满。介于那时的事情已经不再属于”史前时代”，此不赘述。
毕业，我的童年结束了。
6年级的事情我反而记得很少。我仍然在关注着林妍，但却直到毕业也没和她说过话，我们的故事在后面。6年级，我们的教室挪到了最高的3楼上。那时候似乎每天都很开心，但也没什么真正有意思的事情。毕业似乎很快也就来了。我还记得照毕业照那天，天气特别热，太阳特别大。我们班的同学在操场上排好照相，对着太阳，大家的眼睛似乎都没睁开。
翻开我的影集，小学时代的毕业照还留在里面。里面绝大多数同学的名字都不记得了。毕业之后，几个和我要好的男生还特意和我交换过照片。当时我们的照片都是那种一寸的黑白免冠正照。互相交换照片作纪念，在我们那会儿是流行的。我只记得几个同学的名字，他们是：李亚涛、李德生、王志强。
上中学之后他们都遥无音信了。后来网络时代来到了。可是我也无法通过网络去查找他们的下落，因为他们的名字都很普通。一查都会有成千上万条结果，无法辨认。而且这几位同学好像都出身农村，应该中学毕业就去干自己的营生了，也不太可能在网络上留下痕迹。
也许现在大家的境况都差得太远，可是当时我们曾经亲密无间。现在研究生快毕业，反而容易回忆过去了，常常想起他们，想起小学的岁月。
Crescendo 清华园
2008-9-29